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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就算是放心你们,我也舍不得儿子。”叶世涛依旧悻悻的。

    江宜室斜睇他一眼,“敢情说半天是舍不得宁哥儿,是我自作多情了?”

    叶世涛不由笑起来,“你也别排揎我,这要是换了你,早就哭天抹泪了。”

    江宜室无从否认。让她离开孩子,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裴奕和叶浔正要歇下,庭旭哭闹了起来。

    “你先睡,我去看看。”叶浔去了西梢间。

    庭旭揪着衣服不让奶娘脱,叶浔一进门,他扶着奶娘站了起来,笑着摇着手臂。

    叶浔抱住儿子,“又淘气,该睡觉了。”

    庭旭搂住母亲的脖子撒娇,指着门口,纵着身形,示意要去寝室。

    “去找爹爹?”叶浔问庭旭。

    庭旭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白牙。

    “只是笑,我可不明白。”叶浔亲了亲儿子的脸颊,习惯性地教他说话,“要说话。说爹爹。”

    庭旭不理这个茬,还是指着门口咿咿呀呀。

    叶浔没办法,再想到明日裴奕就要离家,便遂了孩子的心思,抱着他去往寝室。

    转过门口的屏风,庭旭看到躺在床上借着灯光百~万\小!说的裴奕,咯咯地笑起来。

    裴奕闻声看过来,唇畔逸出温柔的笑意。

    “叫爹爹。”叶浔停下了脚步,并作势转身,“不叫我就把你抱回去。”

    裴奕笑意更浓。这段日子她都是这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教孩子说话的机会,也就没说话,配合她。

    庭旭很不满,啊啊地假哭起来。

    “别说你假哭,就算你真哭我也不会理。”叶浔认真地道,“你不喊爹爹,我就不让他陪着你玩儿。”

    庭旭委屈地看向裴奕。

    裴奕低下头,佯作百~万\小!说。

    庭旭又扁着小嘴儿忽闪着大眼睛看住叶浔。

    “真不叫?”叶浔总要把戏唱完才能收场,转身往门外走,“回去睡觉吧,别和爹爹玩儿了。”

    庭旭扭着小身子,挣扎着要下地。

    惹得叶浔直笑,“不想走就叫爹爹呀。”学说话而已,开个口就那么难?正在心里叹气的时候,庭旭奶声奶气地开声了:

    “爹、爹。”

    听到孩子会说话了,夫妻两个俱是愣住片刻。

    叶浔先反应过来,笑着狠狠地亲了庭旭一口,“旭哥儿会说话了。”又抱着他快步走到床前,对裴奕道,“听到没有?旭哥儿会喊爹爹了呢。”

    裴奕自然是听到了,只是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庭旭已伸着小胳膊投向他怀抱,“爹、爹。”

    裴奕这才笑着应声,用力地吻了吻庭旭的脸颊,“乖!”

    倒是叶浔先撑不住了,险些就掉了泪,撇下父子两个,转身去了外间。

    她不愿裴奕在这时候离开,就是不想他在离家一年半载之后才回来,才能听到庭旭一声带着懵懂、不解、茫然的“爹爹”的呼唤。

    此刻看来,不需要了。

    理由消散大半,她只有更茫然。真的不是有多大信心能够告诉自己可以安然等他回来。

    可这分离的情形分明是在预料之中的。

    不为此,也不会时时询问他在官场中的境遇,为的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为的不过是避免因不知情为他为自己惹下麻烦。

    什么都明白,心里还是特别不是滋味。

    她索性躲在外间做针线,以此平复心绪。直到裴奕哄得庭旭酣睡又抱回西梢间,她才随着他回房就寝。

    “舍不得?”他柔声问她。

    “是有一些舍不得。”她勉为其难地应道。

    他用力吻了吻她的唇,“嘴硬,只是‘有一些’舍不得?”

    那还能怎么说?说我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说你求皇上换个别人?别说她事后会怎样的自责,单只想想他会有多为难,便于心不忍了。

    “要说亏欠,这种情形是我亏欠你。”裴奕语声中歉意深浓,“总要打拼几年,余生才有安稳时日。”

    “我明白。”叶浔将手交到他掌心,“真的,我明白。”

    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一生,最看重的是在意的那几个亲人和裴府中的家人;他的一生,除了尽孝,除了她,还有那份更似于手足情分的君臣情分,还有他的包袱。

    这尘世间,谁都不可能只为了一个人活着。

    谁也没有那份功德,能让一个人只为自己活着。

    况且,如果她遇到的是一个离开她半步就活不起的男子,先崩溃的是她。

    “要是真觉着亏欠……”叶浔勾低他,摩挲着他温热的双唇,“就照顾好自己,毫发无损地回来。而且……”她的手抚过他精致昳丽的眉宇,又下落到他腰际,缓缓滑了进去,“不准拈花惹草,让我吃醋……你可有的受了。”她不等他应声,舌尖灵巧地滑入他唇齿之间。

    情潮本就一触即发,何况她蓄意勾缠。

    直到翌日晨间,叶浔才知道哥哥也要前去江南,暗中辅助。情绪本就很低落,也不差这一点儿打击了,抚了抚额,便将这件事消化掉。

    不消化又能怎样?还能跟杀伐果决的皇上对着干不成?那不是犯傻,那是作死。

    裴奕心中便是再记挂母亲、妻子、孩子,面上也只能不动声色,不好流露半分,洒脱上路,将负责妻儿老小的责任全权交给管家、李海负责,并且叮嘱叶浔:“有事我会提前写信给你,遇事不要轻举妄动。”

    “我会的。”叶浔知道他担心自己老毛病一番就又不管不顾了,诚心诚意地允诺。

    起初,叶浔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儿落寞几日的,可转念想想,又有什么资格呢?带着孩子等夫君归来的又不止她一个,燕王妃、江宜室都和她境遇相同,她怎么好意思?

    由此便安下心来继续教庭旭学说话。

    庭旭自从开声说话之后,进度可谓突飞猛进,先后又学会了祖母、娘亲等称谓,引得太夫人与叶浔一样,随着连续几日的开怀大笑,挂念裴奕的心思略略舒缓了一些。

    只是,叶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偶尔一些个清晨、晚间,会感觉庭旭的大眼睛里闪过失落或是不解。

    是在奇怪那么疼爱他的爹爹为何不在家中吧?

    生怕庭旭会随着时日增多忘掉裴奕,叶浔得了闲就在小书房里作画,用工笔画细细描画出裴奕的样子,选出其中最满意最神似的,每日指着图告诉庭旭:这是爹爹。

    这样做的时候,不是不心酸不是不想哭的。

    可除了这样做,她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

    余下的光景再有闲暇,便去看望燕王妃和江宜室。

    两个人不知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形,还是比她还会掩饰,都似没事人一样。

    反而让叶浔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从而踏实下来,留在家中尽心照顾庭旭。她也不是天生心肠冷硬的母亲,除非心里记挂着自认为比较要紧的事,否则又怎么肯离开家,放弃陪伴儿子的大好光景。

    慢慢的,因为庭旭,她软弱、多愁善感的一面偶尔会显露出来。

    无法去理解更无从去深想,母亲离世前该有多难过。

    亦是仍然不能明白叶鹏程——叶鹏程不喜欢她,她也不稀罕他喜欢,只是,为何对哥哥也无一点仁慈?

    天生的冤家?

    难不成上天是将几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安放到了一屋檐下?

    除此之外,她真的找不到别的解释。

    幸好,那些龌龊的是非对于庭旭而言,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不需要知情。

    她亦不需为此有负担。

    除了这些有的没的,她还有着一层担心,直到四月里月信准时而至,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要为添个孩子的说法食言,实在是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担负起那样一桩责任。

    好吧,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挺没出息的。要是换个有出息有担当的,兴许很高兴会再怀胎,夫君回来时,兴许第二个孩子已经落地了。

    她自认她想想就打怵,且是一想就担心孩子会受她的坏情绪影响,不能如庭旭一般顺利降生。

    能将这个家照看好,能不每日里对那个在外的人牵肠挂肚已是很难。

    真要怪,只能怪裴奕把她惯坏了。或者说,是她太习惯太依赖他了,自己却不自知。

    不过,说起来,想再添个孩子这心思,说起来艰难,实现似乎不是很容易——很久都没动静。看起来,还真有缘分这一说,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至入夏的时候,燕王妃、江宜室这一众女眷才知道,三个男子去往江南的差事之一,便是缉拿贪官查抄家产。

    查抄完第五名贪官的时候,所获钱财已达四百万两之多。此外,还查实两个知府虚报瞒报亏空。

    朝野震动。

    皇上不急不恼,让燕王、裴奕继续追查。

    这在叶浔意料之中,这是皇上给贪官的一个下马威。方式相同,派出的人选不同,前世去往江南的是户部和都察院的人,那时暗中辅助的,应该就是裴奕吧?

    但是叶浔能感觉到,此次皇上分外重视贪污案,不然也不会派出燕王这等情同手足的人去主抓此案了。

    之所以造成这个影响,自然是杨阁老介入甚至从中作梗的缘故。有外祖父和哥哥敲边鼓,不愁皇上不重视。

    叶浔只是很犯愁——贪官一个一个的缉拿、抄家,从目标明确再到逐一排查捡大鱼抓……不知要用去多久光阴。动静肯定是不好闹大的吧?闹大了,燕王和裴奕被江南贪官群起而攻之,能不能平安回京都不好说。

    这世道,有的人爱财,有的人爱权。

    现在燕王和裴奕干的正是让人权财两空的事——换了谁怕是也保不齐会变成亡命徒。

    她总是警告自己不要想这些,却总是忍不住。

    太夫人也一样,偶尔用饭时忍不住,便会提几句。

    叶浔能怎么样,只好装明白人,不管是不是有理有据,先让太夫人放心是最重要的。

    幸好太夫人也只是偶尔诉诸忧心,平时大多会去水竹居抄写佛经诵读经文,以此平和心境。

    秦许越来越得力,估摸着叶浔会关注的事,不等询问便来禀明:

    例如叶世涛、裴奕为柳阁老修建的府邸,来年开春儿便可入住;

    例如工部有官员疏通之后,购置了一块地皮,集结了一群能工巧匠,专门为杨阁老打造了一座府邸。

    叶浔听了前者,巴不得即刻赶去看看;听了后者,很不厚道的怀疑杨阁老还有没有笑纳的福分。

    裴奕、叶世涛离京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孟宗扬见柳之南毫无前去看望叶浔、江宜室的意思,心里就有些起急。

    这日休沐回到家中,便问道:“你是不打算和以前的姐妹来往了?”

    柳之南瞥了他一眼,继续闷头调制香露,语声不冷不热的:“如今个个都是狠角色,个个手里都有死士,我去了做什么?又添乱可怎么办?”

    “……”孟宗扬不说话了,高大身形窝到躺椅上,暗自运气。

    他不说话,柳之南也不理他。

    孟宗扬绷不住了,只好继续道:“你浔表姐那儿也算了,表嫂那儿呢?”

    “不都跟你说了么?她如今也不是善茬。”柳之南头也不抬,仿佛在忙的是了不起的大事。

    孟宗扬尽量委婉地引导:“要是什么时候我也离开京城一年半载的,你猜她们会不会来看你?”

    柳之南忍不住轻笑,“你在不在京城,有什么差别?我觉得都一样。你回到家里,总像是个客人,还没在宫里自在吧?”

    “……”孟宗扬忍着没呛回去,犹豫半晌,只得像以往一样,直接吩咐她:“明日去裴府,后天去表嫂那儿坐坐。”

    “好。”柳之南干脆地点头,转头吩咐丫鬟珊瑚,“去准备礼品。”

    孟宗扬大略扫了珊瑚一眼,又看看在近前服侍的几名丫鬟,差点儿就笑了。

    也真难为她了,找了这样一批姿色几乎是不相上下的丫鬟,个顶个的样貌平凡,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

    在外人看起来,他们的日子应该是不错,最起码算是夫唱妇随了。他不让她四处走动,她就闷在家里,一两个月才回娘家一次,人前也给足了他颜面。

    但事实是,她一直还在为什么事别扭着,许是不喜他的独断专行,许是不喜她低头的现状。说话从来是这样的,一点儿情绪都不带。

    他是该哄着她宠着她——毕竟是比她大嘛。但是他也得有那个闲工夫,真不得闲。这才是最要命的。

    他也想立功表现,让皇上一高兴就把他调到别处,问题是平时哪儿有表现的机会?也跟她说过这些,她就无所谓地说声早就知道了想通了,费什么话。

    ……他除了闭嘴不跟她较真儿,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就要吵架了,他们一吵架就能将期限拉长到一两个月那么久,虽然加起来也就是五六天的光景,问题是中间儿总要隔上十天八天才能继续吵一会儿。

    孟宗扬挠了挠额头,又蹙了蹙眉。平时没有表现的机会,现在有了,可问题也来了——他不放心家里这个小混账,担心自己前脚走人,她这后院立马起火。

    烦得挠墙的心都有了。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子,语气不善地遣了房里服侍的。

    柳之南就是再迟钝,也看出他这是心里有事,仍是忍着不理他。

    她与罗氏来往的事情,在他们这儿是怎么了结的?完全就是她迫于他淫威之下低头认栽了。两个人说好了:日常诸事,她听他的,床笫之事,他听她的。要让她说心里话,就是姑奶奶不想伺候你这个冷血的混世魔王了,你也可以找别人,正好给她个下狠心一拍两散的理由。

    也是比谁都清楚,就算要被他气死吓死了,还是有点儿舍不得,还是不愿意接受与他再无瓜葛的事实。

    话再说明白些,只要他能有一点点儿的软化,只要他能稍稍流露出一点儿温柔,她也不会和他相敬如冰的。

    但是很可惜,他没时间改变,她倒是有一大把时间等着他改。就是这么可悲,跟谁说理去?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好像很享受现在这情形。是因此,她才意识到以前是真不该吃飞醋——居然还猜测他会跟哪个丫鬟有染?他摆明了是没女人都成。

    上次回娘家,母亲拉着她低声询问:“还没喜讯?”

    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翻白眼。照现在这种极其纯洁无暇的夫妻关系,喜讯从哪儿来?

    刚才还跟她说什么?要她去看宜室姐、浔表姐?——哪儿就需要他废话了?她这不是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