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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介子



    “方才你说要寻回财物,这更卒实在太多,各门每日造册登记的更卒相加也有千人以上,如何找寻啊?”

    樗里骅笑道:“我府在原州南,昨日侵略我家的更卒必从南门入州城。

    先生可否让南四门守官将昨日进城登记的更卒集合起来呢。”

    介鸳道:“更卒进城都会集中在各门外临时安置大营中,这个不难办到。”

    随即介鸾便领着樗里骅和家族众人来到南城大营。

    大营管事二五百主也谓之千人名叫杨和,和樗里家一样是大夫爵,是专门训练更卒的将领,见介鸳来到营前也不敢怠慢,急忙令卫士进行查点,并将昨日登记进城的更卒共计三百八十六人集中于营前。

    介鸳向樗里骅说道:“骅儿可是曾见到过昨日的强人,如还记得面貌,速速认来。”

    樗里骅言道:“昨日骅儿只能远望强人,并未记得强人面孔。

    但据骅儿昨日观察发现,强人多穿草鞋,有的赤脚行走,我在奔逃前便将母亲准备于我冠礼时穿的鞋子拿出放置在厅内显眼位置,待回到厅中便发现鞋子被强人拿去了,如果没有猜错,骅儿的鞋子定然穿在强人脚上。

    更卒远行,如果穿着鞋子来服更役,鞋底定会磨损,但我府与原州不过三十里,鞋底定然如新。还请杨大夫命卫士查看更卒鞋子,为我族人讨回财物。”

    果然如樗里骅所料,不多时卫士便查出穿着新鞋的更卒四人。

    秦国赤贫,百姓生计艰难,更卒几乎人人穿着草鞋,这种贵族才会穿着的布鞋普通百姓家哪里穿的起。

    所以简单的查验过后,便发现四人中的一人脚上所穿正是樗里骅的鞋子。

    对于自己母亲所纳的鞋底,所做的鞋面,樗里骅只需瞄一眼便知是也不是。

    更卒见事已败露,顿时脚底一软瘫坐地上。

    杨和随即安排卫士将这名更卒带下去审问,最终将三十余名同伙一一供出,并将所掠来的财物在城外十余里的树林里找到,点对过后便交给樗里骅族人。

    这件事过后,樗里骅在族里甚至是原州府已经小有名气。

    介鸳也对他这个徒弟从内心里感到骄傲,随后也有意识的重点培养樗里骅在军事方面的学习。

    介鸳将自己多年找寻的上古及姚君征伐、四国时代诸多军事事迹和搜索到的残迹、孤本、资料一股脑全部都交给樗里骅,让他进行整理。

    而且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应该再回西京了,这次返京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具体来说是为了看看承载着自己梦想的徒儿能走多远,希望西京的故人们还没忘记自己吧。

    介鸳虽然狷狂,得罪过不少人,但到底是在国家中枢任过职,贵族圈子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人脉还是有些的。

    既然目标已定,他便开始谋划进京的方案。

    介鸳在之后的几年向曾经与他交好的京城官员陆续写信告知自己想要回

    到京城的意愿,随后他去了趟总制府,与当时总制州卿讨得实务要职,具体是在总制府督导吏员们办理公事。

    樗里骅十八岁时,依例入总制府公干,但介鸳从不干涉樗里骅,他想看看这个孩子在处理实务方面的能力。

    十八岁,也该独当一面了。

    樗里骅入总制府的近五年里,介鸾欣喜的看到自己的徒儿在处理实务方面同样有着非常高的效率。

    特别是能够通过一些细枝末节判断分析出一些别人探查不到的缺处。

    渐渐的,府里一些难断的诉讼众人也都首先去找樗里骅研讨,他这个总制参议、政事督导也逐渐被自己的乖徒儿无形中“架空”了。

    五八五年,秦国按例对各郡府的进行上计。

    所谓“上计”便是上报“计书”,要求郡州将辖区内十年来户口、垦田、赋税增减等情况写在木简上,汇编成册,上报国朝,接受考核,国君根据政绩优劣,论功行赏,或是给予惩罚。

    介鸳将这一重担压给樗里骅,令他全权负责带领左右两议事厅半年内务必核查完五七五年至五八五年期间户口、垦田、赋税增减情况以及抵御戎狄及赈灾钱粮支出。

    樗里骅得令后也不推辞,立即将十年间的户口、垦田、赋税等民事项目统计交给左议事厅寒门吏员,将军事及赈灾钱粮支出项目安排给右议事厅贵族子弟们去统计。

    同时,樗里骅将民事、军事统计再次细化,民事方面以数人为一组,专类统计户口一项、田亩一项、农税一项、商税一项、徭役一项、诉讼案结等诸事项;

    军事方面分萧关及七散关共八组,分别统计十年来为抵御戎狄各关隘战士死伤数目、消耗钱粮等各类支出。

    另分赈灾三组,分别统计原州辖区六县赈灾支出。另分一组,统计五八二年为镇压清川之乱所耗钱粮。

    樗里骅点拔寒门吏员中最能干的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三人和自己一起对统计上来的数据进行分类核算造册,以收入除去支出,得出每年盈余和亏损细则。

    原州是战区,除与戎狄交壤地区多山外,其余各县居然都是以平原为主,这也更能反映出萧关的重要性。

    戎人侵关时因为萧关从未失陷,大多次只能深入到原州六县和与原州相邻的蜀北道北部诸县,再往里去就有被秦国掐腰打头的风险,所以战祸也以原州地区最甚,其余各道包括灵州的税赋收入都比原州要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每当战争爆发前,秦国会举全国各郡州百姓进行更戍,更别说平时就有的正戍和边戍,军事压力大支出也多。

    所以秦国的经济非常之差,而原州的经济更是矬子里面找更矬而已。

    秦国上下倒是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每次上计时,将原、灵二州单独剔除考评,只不过象征性的形式也要走一走,这样几百年下来最直接的作用就是:每次上计,便是灵原二州主政州卿换任之时。

    对于五八五年的这次上计,原州虽然考评仍然位列六郡二州最末,但原州上计的统计册却让朝中大臣们眼前一亮,啧啧称奇,甚至国君雍公在朝堂上当众对原州州卿方燮和总制参议介鸳夸奖一番。

    原州上报的统计册不仅内容详实,各项罗列出的细目收支也一目了然,同时对原州六县收支也有所比较,并将尺长寸短的原因附后注疏。

    上计结束后,州卿方燮被雍君赏爵一级,由客卿升为正卿,并加赐封地五倾、宅地十亩、俸禄加五十石,入朝主事民政。

    介鸳赏爵一级,由五大夫升为客卿,并加赐封地五倾、宅地十亩、俸禄加五十石。

    此外,雍公遣正卿赵之泽赴原州任新的州卿。介鸳依旧任总制参议。

    两人都领到封赐,并在朝堂大出风头,不免得心中欢喜,尤其是方燮,五八零年抗戎狄时,有右更雍栾大人坐镇指挥,自己只是在背后做一些筹备粮草的事物。

    戎狄席卷六县时虽然自己被困于最东南边的泾阳,被吓了个半死,但终究还是坚持到自己族长左更方元恒的援军到来,所羁押粮草并未受到损失。战役结束后,便受到了右更大人的夸赞。

    这次上计,自己的总制府里又突然冒出一个樗里骅,让自己平白得了国君的夸赞和赏爵。

    他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前世修善积德,这辈子总是有贵人相助,不由对樗里骅生出感激之情,但樗里骅仅仅是一个低末的大夫爵,虽然是介鸳的徒弟,但以自己的地位,根本没有必要去感恩一番。

    所以他便随便的向介鸳夸了几句,说了几声不痛不痒的“好好培养”、“前途无量”的话就再也不理会了。

    对于寒门吏员们来说,这次上计使樗里骅在他们心中成为了中流砥柱般的核心人物。

    但对于贵族子弟特别是总制府里的贵族子弟们来说,对樗里骅的态度慢慢的从羡慕转变为嫉妒再变成记恨,他们始终觉得,樗里骅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有个介鸳这样的老师在背后撑腰而已。

    此后的两年多里,樗里骅经常会发现自己处理的卷宗偶尔会发生丢失一两卷;

    自己处理的民间诉讼正待要破案,却突然发生证人死亡、苦主悔诉等事情,这让他没少受赵之泽的责骂。

    而且一些贵族子弟伺机不断向州卿加油添醋的诋毁樗里骅,甚至编造莫须有的罪状进行告发,虽然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等寒门吏员们每次都帮樗里骅解释因委,但终究人微言轻不被州卿听信。

    每次诬陷彻查后均查明非樗里骅的过错,但由于赵之泽与贵族子弟家族之间关系密切,却从未深究过这些贵族子弟的诬告之责。

    介鸳对所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但他也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有意让樗里骅自己去体会处理这些人际关系间的复杂局面。

    总不能每次出事都自己兜着。那小鹰再高贵,也总是要尝试着自己去翱翔云霄。

    但他也明白,一旦事情出了底线,作为樗里骅的师父,自己也绝不会无动于衷,袖手旁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