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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八.

    六百三十八.

    马维义赶忙打开一瓶酒,顺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杯子,满满地倒了一杯酒,咕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干,然后在杯子里倒了少许酒,双手递到宿善果的面里:“我什么话都不说了,全在这酒里。我代表马莲沟的父老乡亲,敬宿总了。”

    宿善果摆摆手,丁小凡就说宿总不喝酒的。马维义说:“那我就替宿总喝了。”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敬丁小凡。

    他们就这样干喝了一阵子,上山抓羊的人也来了。杀了羊,把肉煮上,这时,屋里涌进一帮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带乐器的四个人,都是中年男子,一个拿着把二胡,一个拿着把三弦子,一个拿着把唢呐,一个提着一面锣。他们和宿善果等人打过招呼,就上了炕,在叠着的被子摞上坐下来。其他男男女女则都站在地下,面对着炕,一字儿排开。宿善果就在丁小凡耳旁说:“这有点过分了吧?”

    丁小凡:“这是这一带的风俗,你不来,他们也要自娱自乐的,你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话让马维存听到了,他凑到宿善果的耳旁说:“丁主任说得对,这两年年成不好,好长时间没有乐过了。大家刚听说要打井,高兴得不得了,都说要好好地乐它一乐呢。”

    宿善果点点头,说:“那就入乡随俗吧。”

    炕上的男人们交换了个眼神,乐器就响起来了,乐器一响,地下的男男女女们便随着音乐的节奏扭起来,她们手里舞着大红扇子,踏着轻快的舞步,随着音乐唱起来:

    正月里是新年,正月里是新年,姐儿在绣楼上巧打扮,胭脂脸蛋红呀,鬓间里插呀牡丹花嗯哎哟。

    二月里龙抬头,二月里龙抬头,姐儿在高楼上打绣球,绣球打给你呀,定了终生呀终不悔嗯哎哟。

    三月里三月三,三月里三月三,走路的君子来观看,好一个天仙女呀,怎样到凡呀间的呀嗯哎哟。

    ……

    九月里九重阳,九月里九重阳,久别的情郎哥来到门上,郎君进了门呀,妹妹笑呀笑盈盈呀嗯哎哟。

    这样从正月唱到九月,这支歌就唱完了。他们停下来,嚷着要让城里来的客人们也来一段,其中有人吆喝着要叫艾梦瑶来一个,艾梦瑶就羞羞答答往丁小凡的身后钻。丁小凡连哄带拽,把她拽到前面,有人就把她拉下炕来,她红了脸,谢过大家,就说:“我给大家跳个舞吧。”停了一下,她又说,“不过我得请个舞伴,请到哪位男士,可不要推辞哟。”于是,他把目光从男士们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丁小凡的脸上,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丁小凡看看宿善果,宿善果说:“人家请的是你,你看我干什么?”

    丁小凡不得不下了炕,和艾梦瑶交换了个意见,问持乐器的人,能不能奏出舞曲来。他们说试试看吧。于是,随着一声锣响,来了一段流行曲子,细听那锣,敲得是三步曲,丁小凡搂了艾梦瑶,带着她跳起来。他俩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越跳越欢。丁小凡就对艾梦瑶耳语道:“你跳得真好。”艾梦瑶扬起头,对着他的耳朵说:“是你带得好。”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不觉一支曲子跳完了,他俩向左右前后各鞠了一躬,说声谢谢,上炕坐下了。

    不一会,羊肉熟了。唱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退出了这间屋子。马维存的老婆端来了一盆热水,拿过一条崭新的毛巾,招呼宿善果他们洗手,洗过手,肉上来了,热气腾腾的,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屋里。给宿善果准备的是一个砂锅粉条土豆炖蘑菇,几个素菜,紧跟着也上来了。马维存不好意思地笑笑,招呼宿善果吃菜,宿善果就动筷子吃菜。其他人就伸手抓了羊肉,吃起来。

    丁小凡问:“刚才那些唱歌跳舞的人哪?叫来一块儿吃。”

    马维存就说:“乡里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在那个屋里吃呢,这里没有他们的事。”

    丁小凡就说:“不论在哪,只要吃着就行。”有人就说他体恤农民。他说,“都是个人,有吃的,谁都吃一口。”马维存,马维义就笑呵呵地说这没问题,你只管放心吃吧。于是就吃起来了。

    羊肉还没有吃完,敬酒开始了,先从马维存开始,只要是村里的人,都依次挨着给客人敬酒。男人们敬完,妇女们进来了,三下五除二,除了宿善果,大家都喝得迷三倒四的,丁小凡他们也不拘生人熟人,和村上的男男女女一起,又唱又跳,宿善果虽然没有喝酒,但这快乐的气氛感染了他,他也就和大家跳起来,嘴里还不时地哼着刚刚学来的小曲子。

    乐了一阵子,马维存问丁小凡,再安排个什么活动,想不想打打牌什么的。丁小凡就转过头问宿善果,宿善果说:“这就糟蹋的够意思了,还安排什么活动呀?同时,吃也吃好了,乐也乐够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睡觉了。”

    马维存、丁小凡他们交换了个意见,就说,要是宿总困了,就睡吧,明天再说。

    于是,马维存带着他们一起到秀才爷家。秀才爷老两口正在家等着呢,见他们来,把他们让上炕,秀才爷笑眯眯地说:“这里有瓶酒,咱们边喝边喧吧。”

    丁小凡就说:“酒已经喝得够多的了,你这里就免了吧”宿善果也说就是就是。

    秀才爷就有点不高兴了,他说:“你们是嫌我的酒不好,还是怕把我老汉给喝穷了?”

    马维存见状,对丁小凡说:“老人一辈子就好这点,听着你们来,在这恭候多时了,不喝点,恐怕要伤老人家的心了。”

    丁小凡就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秀才爷说:“这还像会子事。”他说着,从粮食柜里拿出一瓶酒,打开,每人面里放了一个酒杯,斟上酒,互相碰了一下,除宿善果,大家都喝了。他们推杯换盏地喝了一会儿,艾梦瑶对秀才爷说,酒喝多了伤身体,秀才爷就问她:“不喝酒,那你说再干什么呢?”

    艾梦瑶说:“那你就给我们讲一讲那个狼的故事吧”

    大家附和道:对,还是讲故事吧。于是秀才爷把所有酒杯斟满,深思了一会儿,端起酒杯,和大家共同喝了一杯,慢慢悠悠地讲起了那个故事。

    青山爷掩埋了老伴,把那匹死狼的皮剥下来,洗刷干净,用硝熟好铲光,准备带到山里去。

    一大早,青山爷去饲养院牵出枣红马,驮上狗食和一些炒面之类的日用杂品,沿着天河西岸,向天河草原走去。

    此时正值盛夏,河水清澈见底,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就像流淌在青山爷的心上,让他倍感亲切。他放眼望去,天河河两岸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因得了河水的滋润,树木枝繁闲地吃草,他想羊儿已经把昨天发生在羊圈里的事不当回事了。他把马缰绳缠到马脖子上,马儿便在他的身旁吃起草来。他放眼望去,远处山峦叠嶂,天山相连,白云悠悠。辽阔的草原上,隐约可见成群的羊群、牛群和马群。这里的空气特别新鲜,他深深地吸口气,顿觉精神倍增,一夜的惊吓、煎熬和劳顿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在他脚下的这片草原上,生存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相互依存,平衡发展,这种平衡一旦打破,灾难就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青山爷不懂这一点,他要是懂得这一点,就不会发生前面的事,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青山爷就这样坐了一会儿,他看羊群吃稳了,就带上夹闹,向一条深沟里走去。在这里,他发现了一个狼窝。他仔细地看了看,确信这就是一个狼窝,并且最近有狼出入过,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夹闹,后面的故事,就是从这个夹闹开始的。

    丁小凡替马莲沟草拟了一份打井的申请,让凌琳打印了几份,就叫上小胡去主管局办理审批手续。到了那里,少不了先到主管科室了解有关情况,还好,科长是丁小凡的一个熟人,叫李丰水,十年前下乡搞社会主义教育时在一个村上呆过,社教活动结束后,各自回各自的单位,尽管生活在一个城市,十年了并没有见过面。久别重逢,多少有点遇到故人的感觉,说话也随便了许多。他俩寒暄了几句,丁小凡就说明来意,呈上了那份申请。李丰水看过申请,望着丁小凡说:“你该不是在马莲沟村挂职呢吧?”丁小凡说不是。李丰水就说:“那就是你们局里的联系点了?”丁小凡说也不是。李丰水望着他笑笑,半开玩笑地说:“那就是你吃饱了撑的。”

    丁小凡也笑笑,对他说:“就算是吧。”停了一下,他说,“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工作就是跟一些穷人打交道。那天随肖市长去察看灾情,到了马莲沟,那里灾情非常严重,按正常渠道解决的那点救灾款,解燃眉之急尚可,解决干旱缺水的问题,就无异于杯水车薪了。这不,人家村上提出来了这么个问题,我也就答应人家了。钱有人出,我也就跑跑手续啥的,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望李大科长高抬贵网。”

    李丰水笑笑,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肖市长下乡时对人家的承诺呢?”

    丁小凡看着他,马上领会了他意思,嘴里忙说就是就是。李丰水就说:“是市长承诺的事,谁还能不当回事。”说着,他站起身,拿了一份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到这里,对丁小凡说:“我给局长说了,你就等着听消息吧。”

    丁小凡说声谢谢,和他握握手,满怀信心地走了。

    他回到办公室刚一坐下,吕四权就拿着一沓子发票来找他,要他给处理处理。丁小凡接过发票一看,都是从娱乐场所消费来的,他勉强一笑,问吕四权:“有没有审批单?”

    吕四权说:“这都是临时安排的,属于非正常接待,哪有什么审批单呀”

    丁小凡面有难色,他揣摩了片刻,说道:“这就有点难办了。”

    吕四权就有点不乐,他说:“你看啊,这些都是招待了领导们的,你让我自己掏腰包,不太合适吧”

    丁小凡知道他所谓的“招待了领导的”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和霍海之流于灯红酒绿之间、声色犬马之中的花销罢了。但吕四权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当着他的面,他也不能说得太露骨,但不说清楚,他又要死磨硬缠。于是他说:“吕局长,来客接待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接待前要填审批单,局长签字以后方可接待,事后要持审批单和发票,由局长、办公室主任和负责接待任务的人三方签字才能报销。”俄顷,他说,“你的这些个,既然是招待了领导花下的,那就先放我这儿,得空请示陈局长,看能不能报销,如果报销不了,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还望吕局长海涵。”

    吕四权看丁小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哼哈了几句,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丁小凡聊起来。聊着聊着,自然扯到官场上的一些老腔老调,就像俗话说的,三句话不离本行。他问丁小凡:“这主任当了几年了?”

    丁小凡没有言语,叉开大拇指和小指,比了一个“六”字。吕四权就说:“时间不算短了。也该动动了。这方面有什么打算没有?”

    丁小凡很不自然地笑笑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打算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