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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六十.

    六百六十.

    景正中的大局观念和大度开明以及高姿态为他在局里赢得了许多民意,同时,当他住进西三楼后,有一种提示和警醒总会在脑中响起:时刻把握自己,千万别栽了跟头。‘西三‘两个字,简直就像一道‘紧箍咒‘,让他变得小心翼翼,让他变得不事张扬,让他变得格外谨慎,让他变得特别勤恳。所以,这几年来,景正中不仅没有翻船沉沦,相反位置越做越高,从末副局长升任一把手局长,事业也越做越顺。他在心里时常感叹:人啊,需要一种危机意识。

    打开家门,换上拖鞋,在50平方米的客厅里巡走一圈,客厅里除了一套沙发就再没什么摆饰,显得很空旷,电视机被宋佳慧装进盒子里封存起来,说是怕影响蓉蓉学习。景正中到洗漱间洗了一把脸,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水,跨过三极台阶,走进主卧区。

    家里的装修简单明快,全部由宋佳慧负责,但书房的装修完全按他的设计进行,他是花了一番心血的。景正中觉得办公室是自己的第一战场,书房就是自己的第二战场,自己的很多活动要在这里进行,很多时间要在这里打发。书房门的上方,悬着一块木质牌匾,黑底白字,刻着‘青花瓷坊‘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潇洒飘逸。书房的三面墙上,镶着胡桃木书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书和青花瓷,看似随意,实则精心,书和瓷器相互映衬,满室素白青蓝,让人心旷神怡。

    一旦进入了这种境界,宛如走进了世外桃源,疲惫的身心开始放松,沾染世俗的灵魂会得以洗涤,人的精神境界似乎正在逐步升华。

    景正中刚坐到书桌前,景若蓉一路欢歌地跑进书房:‘当当当当,爸,看这是什么?‘

    ‘阿福,这么小巧。喔,和我的蓉蓉一样可爱。‘

    ‘爸,你太损了吧,我还没胖成这样吧。喜欢吗?青花瓷坊主,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这是我辛辛苦苦帮你淘的一款青花瓷,我可费了好多口舌,都被同学屈辱地骂成碎嘴唐僧了。‘

    ‘这也算青花瓷啊?‘

    ‘什么意思?木子说了,这是他舅从国外带回来的,这是个男阿福,还有一个女阿福,本来是好好的一对,可惜那个女阿福被他摔破了。‘

    ‘崇洋媚外,青花瓷的发源地,可是在我们中国。‘

    ‘不要拉倒,还来劲了,小心本小姐一生气马上改变主意‘

    ‘好好好,我要,我要,我的蓉蓉送的礼物,那是何其珍贵,谁敢不要呢?‘

    ‘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青花瓷你却不识货,说明你枉为坊主。‘

    宋佳慧听到父女俩交谈甚欢,忙跟了进来:‘又在这儿居心叵测地贿赂你爸,说说看,企图何在?‘

    ‘妈,i服了诱封你为《大话西游》上的火眼金睛孙悟空,行了吧。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的企图,也就是那个,那个明天周末,可不可以不去补习英语?我们班组织郊游,好多同学都准备去,木子连零食都买好了。‘景若蓉边说边推景正中。

    宋佳慧瞪了瞪他俩,严厉地说道:‘人家去你就去呀,你知道你的学习任务有多重吗?别跟那个木子在一起瞎掺和。他舅舅在国外,初三读完就会保他出国留洋,这孩子的心怕是早就越境了。现在的孩子啊,就知道玩你想想,初二是最关键的一年,新课大部分都在这一年里学完,基础得打牢,一进入初三就是总复习。所以今年至关重要,一刻也不能松懈。‘

    ‘妈妈,求求你了,就这一次,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说完,眼巴巴地盯着景正中。

    景正中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一只囚禁笼中的白鸽,渴望翱翔浩瀚的蓝天。他对宋佳慧说:‘其实蓉蓉的英语学得还不错,就放她出去透透气吧,老闷在教室里学习,也不见得效率有多高。人家都去玩了,她想必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你这样是纵容,我可告诉你,女儿宠坏了,那是你的责任。‘宋佳慧横眉冷对地说。

    景若蓉撅着小嘴不说话。

    ‘宋老师,我向你保证,春游玩一天景若蓉同学不会变差,毕竟她是个孩子嘛,不是一包食物,放一天就变质了。‘景正中坚持道。宋佳慧轻蔑地一笑:‘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逻辑,反正,我是敲了警钟的。‘

    看来阿福起作用了。景若蓉得意地笑了,从景正中手里拿过阿福亲了亲,乐滋滋地跑到房间去了。

    下了一夜中雨,滴滴答答搅得人心烦意乱。早晨,依然下着蒙蒙细雨,天阴沉沉的。范晓斌感到有些闷,看看时间还早,他决定走路去单位上班。

    范晓斌感到自己心里像揣着个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惊惊惶惶的不得安宁。他悔不该打电话去询问刘永辉的,问谁不好,怎么单单就问到刘永辉那儿呢?自己不是不知道刘永辉是省纪委信访室的科长,现在正向副处长的位置猛爬,还听得到涉及高官的这些蛛丝马迹的问题吗?他当然要赶快向领导禀报以求主动,为自己顺利当上副处长而捞足资本。刘永辉有错吗?他没有错,他身处那个部门如果不上报就是渎职。所以,千怪万怪还是要怪自己当时不冷静,头脑发热仓促询问,完全没有考虑后果顾及其他。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这个电话可能在酝酿一场官场地震,但他不知道震感有多强震幅有多大震动频率有多高。

    郭厅长会有问题吗?他不希望有,是真心实意地不希望。因为宁阳汉水大桥是郭厅长力主而建,建桥资金也是按照他的授意筹得,市里成立大桥指挥部申请贷款,交通厅下属的楚桥路建公司担保,宁阳市财政反担保,钱才顺利贷了出来。桥建起来了,而5亿元巨额贷款还挂在宁阳的账上,迟迟没有转为国家投资。大桥还有几天即将举行通车典礼,昨天,市里罗书记、李市长在倪安平的陪同下专门视察了大桥,他范晓斌也有幸陪伴。罗书记、李市长走在雄伟宽阔的大桥上心情迥异,罗书记欣喜地称赞李市长为宁阳人民立了一功实现了几代人的梦想。李市长非但不喜反而愁容满面地说,大桥建起来了,本来可喜可贺,但他却感到有如磨盘压胸透不过气。范晓斌清楚李市长的苦衷和惆怅,汉水大桥只是听了郭厅长一句话就开工建设,投资大桥的9000万资本金,市里东挪西借筹到5000万,另外的4000万,是通过市财政向信用社贷的款,至今尚未偿还。为了早点建成大桥,宁阳是在5个亿的投资主体尚未明确的情况下贸然开工建设的。如果5亿元贷款不能及时转为国家投资,不说还本,光是付息就得把宁阳的财政拖垮。李市长当然着急呀。听完李市长的陈述,罗书记的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特别交代道,通车典礼时,务必把郭厅长接来,请求他尽快落实资金的事情,该变通要大胆变通李市长立马对倪安平布置道,要不惜一切代价把郭厅长搞定并说等陈佑胜回来后,让他们好好商量一下,借这次大桥通车典礼时机,争取让郭厅长给个明确答复。倪安平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口里一个劲地说是是是。

    罗书记亦好李市长亦好,他们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郭厅长身上,就像摇骰子揭单双一样,把最后一宝押到了郭厅长这一边。然而,郭厅长能躲过这一劫吗?但愿能吧他在心里祈祷道。

    总算走到了单位,范晓斌放好雨伞,正要到卫生间去擦一擦沾满泥浆的皮鞋,碰巧看到了黄必树正拿着拖把准备拖地。黄必树露出一口黄板牙笑着同他打招呼,他生硬地回应一句,没再理会。

    范晓斌不喜欢黄必树,他知道黄必树也不喜欢自己。在年初组织部为副局长提拔举行机关干部民主推荐中,他和黄必树得了一样的票,最后组织部把提拔的事搁置下来。黄必树恨自己抢了他的人缘影响了他的仕途,背后没少说自己的坏话。自己不喜欢黄必树,主要是不喜欢黄必树像个闲婆婆嘴说长道短飞短流长。最让他不悦的是,昨天和倪安平陪罗书记李市长视察完汉水大桥之后,倪安平把他和黄必树召到办公室,专门讨论大桥通车典礼接待方案。方案是黄必树做的,概算资金200万,他一看就感到太多太奢侈,传出去少不了要招来审计部门的审计和检查,尤其是要到省城金银湖高尔夫俱乐部为郭厅长办一张会员卡得花80万,怎么入账呢?范晓斌委婉地提出,80万的会员卡不能报账,如果是真心对郭厅长好,就应该处处为郭厅长考虑,不要用这种‘往死里送‘的办法去害领导。倪安平脸色大变目光凌厉地说,这是陈局长和我以及几位副局长专门商定的,昨天陈局长还给我打电话过问这件事办妥没有。倪安平还责备范晓斌说,送不送怎么送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范晓斌知道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但财务科长的职责他必须履行到位,该提醒的早提醒,该把关的严把关。他说,一年一度省里要进行一次审计,市里要进行一次财务大检查,到时候我们局既不能过关又要挨通报还要被罚款。最重要的是,80万会员卡是个隐形杀手,一旦查出来,对于我们这方没什么事,毕竟局长办公会讨论通过,市里领导点头认可,集体把担子可以挑下来,但对于受礼方将是致命一击。我们不能为了求厅长办事去讨好厅长而贻害厅长呀倪安平没说什么,但黄必树却抢着发言了,这不就是个做账的奥秘吗?你范晓斌是个优秀的会计师,难道还要倪局长教你如何做账不成。倪安平马上接口道,是呀,你用别的单据充账得了。范晓斌恼怒地望着黄必树,黄必树尽出些馊点子坏主意,又要用假票据充账,小数目的票据找找熟人还可以开出来,80万的票据,下跪作揖求爷爷告奶奶也难弄到。何况局里的账本中已经有很多是用假票据充的账,范晓斌心里一直悬悬的不踏实,再把这80万的假票据垒加上去,自己还能安生吗?黄必树嘴一张,好轻松的事,但对于自己来说不知有多难啊。本还想推脱一阵,但倪安平和黄必树合穿一条裤子共一个鼻孔出气,自己势单力薄怎么说得过他俩呢?没办法,只能违心地让人去办了。

    将皮鞋上的泥浆擦拭干净,范晓斌回到办公室,办公室收发员高雅丽叫他,说陈局长有请。

    范晓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似乎身上有灰尘似的。他把手叠垂下边,迈着正步向陈佑胜的办公室走去。昨晚他就想过了,今天面对的,无疑是陈局长麻脸无情的责怪,劈头盖脸的训诫,咆哮如雷的痛斥。没啥大不了的,谁叫你是下属呢?谁叫你不听调遣拒不汇款呢?

    陈佑胜的办公室门大开着,范晓斌走到门口,看到陈佑胜双手叉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看着他的背影,怯怯地叫了一声:‘陈局长。‘

    ‘范晓斌,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连我交办的事你都敢顶着不办了。‘陈佑胜依然只给他一个背影。

    ‘陈局长,那200万没有您的亲笔签字,我怎么敢随便汇出去呢?‘范晓斌对着背影争辩道。

    ‘哼你别搪塞我。我亲**代还需要亲笔签字吗?‘陈佑胜厉声喝道。

    ‘陈局长,我--我--是怕汇出去有风险,所以就--‘范晓斌还在尽力辩解。

    ‘哼你坚持原则认真负责,没错,但是你要认清对象。你知道这事是什么后果吗?郭厅长很不高兴极不满意我告诉你,把敦厅长惹翻了,5亿元的大桥贷款就不能转为国家投资,市财政就要背负5亿元债务。书记市长怪罪下来,我倒霉,你也会跟着遭殃。‘陈佑胜大声训斥道。

    ‘陈局长,那家公司可能有问题。‘范晓斌被训得无地自容,不得不如实禀告。

    ‘我不知道有问题吗?你以为就你范晓斌一个人对党的事业忠诚负责?郭厅长他只好那一口,我们不顺着他怎么能把大桥建起来怎么能把贷款转出去?你呀,完全是自作聪明耽误大事‘陈佑胜依然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像那垂帘听政的主子,气哼哼地接连质问道。

    范晓斌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走吧‘陈佑胜有点厌恶地朝后挥挥手,有点恶声恶气地说。

    范晓斌识趣地退出了陈佑胜的办公室,心里挺窝火,从始至终他就没看到陈佑胜的尊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局长吗?你心有怨忿可以理解,但你怎么能这样不尊重人,连正面瞧一眼的机会都不给呢?难道我范晓斌令你陈佑胜讨厌到‘眼不见心不烦‘的程度吗?

    从陈佑胜办公室出来,范晓斌没进办公室,而是带着高雅丽几个人,来到大桥指挥部,忙开了大桥通车典礼的筹办工作。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刘永辉的事不去想郭厅长的事,但两个人像嘤嘤嗡嗡的两只苍蝇,讨厌地在头前额边飞来绕去,抓也抓不住,赶也赶不走,让他没有片刻安静。他安慰自己,陈局长都回来了,不会有事的。如果有啥事,陈局长还能回来吗?陈局长是陪郭厅长一同出去的,他能回来,也说明郭厅长也一同回来安然无恙呀。想到这里时,他的心绪才稍稍好一点。

    心绪稍好一点,思绪又朝另一个方向飞奔,刘永辉报告给了省纪委领导,省纪委领导一定要去查证,郭厅长肯定在澳门葡京赌场有过输钱记录,那郭厅长将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郭厅长倒了,大桥投资的5亿贷款没着落了,罗书记、李市长就要急了,那么,自己将成为宁阳人民的罪人

    越想越觉得恐怖,越想越感到后怕,在恐怖和后怕中熬到下班,本准备快快回家,不想大桥指挥部的头儿硬要留他们一行吃晚饭再走。范晓斌心里有事,根本吃不下饭,推脱要走,高雅丽几个人唧唧喳喳地说:‘范科长,你是科长,陪局长成天餐馆进酒楼出,好的吃腻了,我们这些小职员难得有人招待一次,你只当是将就我们一次吧。‘没有办法,范晓斌只能和他们一道到江堤边的‘七里香‘餐馆去吃‘黄焖大虾‘。

    ‘七里香‘餐馆以吃野鱼吃‘黄焖大虾‘出名,离弟弟晓龙的沙码头不远。范晓斌想,这样也好,吃完饭顺便到晓龙的沙码头去看看。前几天晓龙找自己喝茶,本想利用自己的关系打通销沙渠道,话还未出口就被自己挡了回去。当时自己着实难过了一阵,毕竟是亲兄弟,毕竟他刚出狱需要帮助和支持。晚上回到家范晓斌把这事同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