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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零九.

…儿子作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萧跃进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太缠绵,不然要坏事的。他紧紧地抱了抱丁小玲说,亲爱的,我今天实在不能留下来,我得走了,亲亲,你理解我,我想跟你做长久夫妻,所以我们不能太放任。

    丁小玲无奈,忙起来将萧跃进的衣服找来帮他穿上。这让萧跃进更是感到百般温暖,无言可表。

    收拾完毕,丁小玲把萧跃进从八楼送到一楼,还依依不舍。萧哥,切莫忘记了这里等你的一颗心。丁小玲的泪水又下来了。

    萧跃进轻轻地用手为她拭去,然后抱抱她说,回去吧,亲亲,夜风凉,不要感冒了。

    不嘛,我要看到你走远。丁小玲撒娇地站着不动。

    萧跃进没法,挥挥手,慢慢在丁小玲视线里消失,丁小玲这才转身上楼。

    萧跃进在有些冷的夜风里走了一段路,人也从迷离的温柔乡中回到了现实,他贪恋地回头看了看丁小玲住的那个小公寓,这才招手要的士回家。

    直到十二点半,萧跃进才回到家里,作霖已经睡了,张思玉却还倚在床边看电视,见他进来,只看看他,依然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还不睡啊?萧跃进问。

    张思玉也不答话,在那里神情凄恻。

    明天你记得到朱一明局长那里去报到。记着,在单位上做事,嘴巴要紧,人要勤快,多做少说,不要丢我萧跃进的面子。萧跃进觉得非常奇怪,只要和张思玉说话,他骨子里那些柔情蜜意就跑到爪哇国去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地想对张思玉温柔点,可是他就是装不出来,一说出来的话就成了公文公事公办。

    嗯,好。

    张思玉回答,看了看他,仿佛想从他脸上探究出什么东西。萧跃进觉得她的眼睛怪怪的,难道她发现了我的秘密?

    萧跃进这边心里正犯嘀咕。张思玉那头却开了口说,跃进,凭良心讲,你能有今天,是多亏了我的叔叔,我们又有了一个儿子作霖,他也挺争气。我们张家的人应该说很对得起你,你可不能做对不起我们张家人的事情。

    真是的!又来了!萧跃进一听这样的话就头大。

    睡觉。他不悦地关了灯。张思玉却依然没有睡意,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大,仿佛在喧泄她心里无比的空虚和不满。

    我近来心里老是堵。我觉得你的心离我越来越远。你做事要将心比心,我张思玉为了你的家,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我人快老了,脸也黄了,我觉得你有些嫌弃我。

    女人的心就是敏感,她们的第六感觉非常强。张思玉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猫,感觉到了某些可怕的因由。她睡不着。她等着萧跃进,等着和他作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萧跃进非常疲倦。睡吧,有事明天说。他似梦似醒,喃喃地说。

    不,我今天如果不和你说,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和你说这些,你常常不在家里,一回到家里就疲惫不堪,不是闷声不响,就是睡觉。我今天一定要和你说清楚。张思玉执拗起来。

    真是,这个女人……萧跃进气得呼地坐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不知我很累啊?

    你很累?我不累吗?我天天服侍你和你儿子,我难道就不累?这些累都不要紧,可我就是找不到你的心啊!你知道吗?我感到很孤独,很害怕,别人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都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只有你,对我的事情不闻不问,不管我是冷是热是好是坏。我知道,我是长得不好,你不喜欢我,可是,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娶我?现在我在你这里生儿育女,你倒好,都不把我当你的女人看待……你不是造孽吗?

    张思玉越诉说越悲伤,痛哭失声起来。

    萧跃进觉得这个家简直没法呆了。

    你到底怎么了?!你还要我对你怎么样?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萧跃进怒火燃烧,又怕两个人吵起来,这么深更半夜的外面不好听,压抑着声音质问张思玉。

    张思玉没有接话,在那里哭得更厉害了。

    萧跃进与丁小玲缠绵了那么久,耗费了太多的精神,现在的确太疲劳,张思玉这样一夹击,他实在无法忍耐,就虎着脸说,你成天这样疑神疑鬼,总有一天我们要分开,我跟你确实没有共同语言,一看到你,我就累!这可是你逼着我说的,我本来不想说,但你太过份了。我告诉你,男人,你不能用你的温柔留住他,那你就更不可能用你的蛮横或者唠叨拴牢他。

    萧跃进愤愤地说完,拿了一个被子进到作霖的房子里睡。

    作霖睡得正香,萧跃进靠在他身边躺下来,可是反而没了睡意,他在黑暗里抚摸着作霖,喃喃地说,儿子,要不是为了你,爸爸今天就离开这个家。

    降温了。北方的冷空气南下,夹着冷冷的雨丝。

    萧跃进早早地醒了,作霖还香香地睡着。主卧室的门紧紧地关着,看样子昨晚张思玉哭得厉害,没有起来。

    萧跃进觉得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暖,天又这样冷下来,他把手探探作霖的被窝,里面倒是暖呼呼的。他有点想躺回被窝的冲动,但终于还是克制了自己。

    萧跃进瞅瞅房门,那里依然没有动静。看来今天早上的早餐得自己亲自下厨。张思玉这女人,平日里倒是很少这样*,她真的罢起工来,萧跃进就突然感到了不适应。大清早的自己得进厨房,这真是件要命的事情,他站在厨房里怔了半天,这才打火,想煮面条,但是面条不知放哪里,找了半天,才发现它并不在厨房,放在杂物间里。还有油盐之类,好不容易找齐了,萧跃进这才发现打开的煤气火烧了半天,他居然都没有将锅放上去将水烧开,现在才把锅架上去,放了火,等了半天,水才开,他把面条下下去,可是佐料呢?总不至于白水油盐面条吧?他又手忙脚乱地找寻肉啊什么的,找了半天,才在冰箱里看到两个蛋,心里就不好过起来,家里不富,自己又投资大,所以家人只好节衣缩食,冰箱里都没有像样的营养品,就只剩两个蛋了。两个蛋给谁吃?过去他会毫不犹豫地吃掉,张思玉做饭的时候,他从来不考虑这些的。但是今天不同了,张思玉*了,他这才发现,他对家里人过的日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心里又有些痛。近来为了见丁小玲,花了好几百块钱,那几百块,可以买多少肉啊蛋啊!可是自己在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这些,现在想到了,心里就有犯罪的感觉。

    没有办法,他把两个蛋打成蛋花汤,那些面条,就躺在蛋花汤里,三个人一人一碗。煮好面,叫作霖起来吃了早餐去上学。作霖窝在被窝里不肯起来,耍赖说爸爸我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萧跃进看墙上的钟,都快指向七点半,着慌起来,扯着作霖的被子狠狠地一掀,作霖觉得冷兮兮的,不得已嘟着嘴巴,怏怏不乐地爬起来进洗手间洗漱,他胡乱刷了几下牙,擦了一把脸,眼角边眼屎都没洗去,就闭着眼睛乱喊,爸爸,我早上吃什么?

    面条,在桌上。萧跃进一边呼噜呼噜吃着面条,一边含糊地说。

    爸爸,你煮个这样子的面条!哪里能吃啊?作霖大叫起来。萧跃进皱了眉头,哪里不能吃了?我不正吃着吗?他自己感觉这面条是有点难吃,太咸了,又没什么味。

    我不吃!作霖嘴巴上都能挂个油瓶,拿起书包就要走。

    “作霖,妈妈这里拿点钱去买个包子吃。”这个时候张思玉从房里出来了,眼睛肿得像核桃。萧跃进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样柴米油盐的日子,虽说妻子让自己不满意,但也着实多亏了她。

    张思玉走到厨房里端出了那碗蛋花汤面条,没有说什么,开始吃,边吃还边皱着眉头。萧跃进偷偷地瞄了一眼张思玉,觉得她真是发火了,还没见她这么哭过。他自己心里有点愧疚,但是很快就被厌烦代替,哭得眼肿脸青的张思玉,这个时候看起来,那面容就像一只猴子,或者说更丑陋。

    萧跃进很快地拿起包要出去,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对张思玉说,你今天去一下社保局,朱局长说从今天起可以去上班。

    张思玉没有作声,她吃完了面条,把桌上的碗筷拿起来放到厨房去,她穿着有点显得雍肿的居家服,又矮又没精神。

    萧跃进快步地走向去上班的路,边走边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受苦的吧。工作上苦,那种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的竞争已经让他感到了疲于奔命;生活上苦,心里想发财,脚去手不来,成天在温饱线上挣扎,终日奔波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精神上苦,心爱的人为他人占有,想念的时候只有偷偷摸摸,自己拥有的是不喜欢的人,她还在身边不停地絮絮叨叨发脾气……、

    想着想着,他心里一酸,几乎滴下泪来。什么时候可以挣脱了这些苦恼,过扬眉吐气的日子?我真有那种当大官的相吗?萧跃进疑惑着,感叹着,往办公室走来。

    过两天就要召开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动员会,今天,所有的材料都必须交相关领导过目,好在欧部长的材料他早就看了,而且很满意,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吴书记的讲话稿交他审阅。

    萧跃进挂了吴书记的秘书万小良的电话。万小良接了,说萧哥,好久不见,你好不好?萧跃进听了,心中有些感动,说我很好啊,书记在不在办公室?万小恋书记今天上午要下乡调研,没有时间在办公室啊!

    萧跃进心想真是不凑巧,怎么办?再拖泥带水说不定要误事。

    小良,书记在哪里调研?萧跃进决定追寻书记的踪迹去汇报。

    书记说在河口乡。万小良轻轻地说,很少人知道书记在哪里,书记不椎,你最好小心点。

    萧跃进听着,心想自己这样冒然地跑到河口乡去,要是书记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到河口乡了,那么自己跑过去就是不受欢迎。可是,会马上要开了,必须找到书记汇报。

    他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坐椅,主意有了。

    去河口乡。萧跃进对办公室小崔说,叫司机去河口乡一趟。

    小崔很快将司机叫过来,这台小车是办公室调配使用的,已经有年头了,发动机就像一个犯有哮喘病的人,老是不顺气。司机一头开车,一头说,萧部长,您向部长说说,换一台车吧,这老爷车,太难伺候了。

    萧跃进笑笑说,知足吧,有车坐,即使是破车也好啊!总比没车老是要搭班车的强。司机就不吭声了,嘟着嘴巴,那神气是说,哼,您也不是那种大气的料……

    好不容易到了河口乡,萧跃进就打吴书记的司机吴满仓的电话,吴满仓是吴书记带过来的,据说是吴书记的堂哥,因为没事做,就央求吴书记这个兄弟帮忙,吴书记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到身边当司机了。

    吴满仓听是萧跃进打电话,舅嗡地说,萧部,你有什么事啊?

    萧跃进说我在河口乡下乡,听说是书记过来了,正好有件事要向他汇报一下,所以就过来了。这件事很急的,书记不知有没有空呢?

    吴满仓说他现在正在田边看水利设施,在三家坝,你过来吧。

    萧跃进一喜,立即叫司机往三家坝,司机起动车子,可才开了一下就熄了火。***!司机摔出一句国骂,又打火,好不容易车子滚动了。

    来到三家坝,这里地势很平阳,睁眼可见横平竖直的水沟。这里是全县新农村建设的样版,无论是民房房相、道路、以及水利设施,看起来都振奋人心。柳麻子是这个政绩工程的制造者,但更是受益者,因为这个方面,他在市里都有名气。听说市委书记来到这里,看到老百姓过得这么牛气,非常高兴,号召全市各县区各乡镇都要向他们学习。这也为吴书记争了不少的面子。

    吴书记正在柳麻子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视察这里百姓的家庭。家家户户都用的自来水,还有冲水厕所,房前屋后干干净净,水泥马路直通家门口,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在搞一种贴画,听说拿到外国去很赚钱。

    看到吴书记这么高兴,萧跃进赶紧跟上去打招呼,书记好啊,您辛苦了!

    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跃进?

    柳麻子也笑着说,兄弟,你来了,好啊!

    萧跃进碍着吴书记的面子,笑着说好好。连忙对吴书记说,书记,我也是在这里调研村级组织工作,想为这次开会准备更详实点的材料,听说您在这里,所以就赶过来了,正好有事情要向您汇报呢!

    你也在搞调研?好啊!吴书记赞许地说,汇报什么事,说吧!

    萧跃进连忙拿出一叠厚厚的材料说,就是后天开村级组织建设动员大会您的讲话材料,我才疏学浅,怕写不好,要请书记多多指教。萧跃进的话说得很熨贴,吴书记高兴地接过稿子,就着田埂上的一个大土墩,将一块报纸垫上就坐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伸出手,萧跃进立马将手中的笔递了过去。吴书记在几个地方做了记号,说这几个地方再斟酌一下,去找一下小良。

    萧跃进连忙点头,接过材料。

    跃进,那个会议要抓紧准备,不能再拖了,希望能办得万无一失。吴书记微笑着看萧跃进。

    是!书记放心吧!萧跃进知道自己该走了。

    柳麻子说,兄弟,吃了午饭再走吧?萧跃进说,不了。又对吴书记说,书记,那我就不陪您吃午饭啦,我去准备准备。

    吴书记颔首而笑:去吧!柳麻子也朝着他,发出意昧深长微笑。

    萧跃进坐在那超级器一样的破车往回赶,心里非常不安。

    看得出,吴书记和柳麻子不是一般的关系。而且,那天柳麻子到省城进吴书记家里去那件事也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柳麻子在吴书记面前说自己坏话,很可能要影响自己的前途。现在,别说是动柳麻子了,还得好好地巴结他,这家伙在某些方面真是太厉害了。

    从柳麻子,他不得不想到丁小玲。

    现在看柳麻子的样子,他似乎什么事都没有。老婆分居,在他看来,可能那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时下干部里流行一句玩笑,起码可以反映一些现实。

    古代国人有三大乐,是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他乡遇故知。

    现代人也有三大乐,那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

    柳麻子这人会希望丁小玲死吗?不会吧?实在地说,丁小玲无论是长相还是素质,都应该说是上品,这女人要不是内心不坚贞这个缺憾,她就是女人中的*了。萧跃进心里感叹,人啊,真是无完人啦!柳麻子这家伙,要说水平,也就是比二百五多一点儿,可是他就是在政坛里弄得风生水起,比萧跃进硬是坚挺得多。

    萧跃进想起这些东西,心里非常不爽。可是他坚信自己的智慧,要比柳麻子胜一筹。柳凤堂,要是不弄倒你,我就把个萧字倒挂起来!萧跃进咬了咬牙齿,暗下决心。